梅墨生
四百年前,“天崩地坼”,奇人傅山降生。史载他在母胎十二月始生,奇人之降便具神异色彩。而其七十八年人生,真是荡气回肠,起伏跌宕,高度贫穷又高度富有——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反差极大,追踪其生平履迹,令人叹息扼腕者再!
傅山传奇的一生,有血有肉,有风有骨,有学有识,有文有武,有道有德,真是山西的骄傲,又是文人的骄傲,也是十七世纪的中国学术的骄傲。因此,会上有人提出建立“傅山学”,众皆以为然。不唯在小学、书法学方面造诣精深,还能在子学、文学、史学等方面多有建树,能医世活人,更能开启北方一时学派,启蒙于乱世,倡“民学”(黄宾虹语)于纲常禁锢之际,实旷世之才所能然。
傅山的书法,有“乱”象,乱而能不乱,中气内含,一派天机发越,足见处变不惊之“中定”功夫境界。是王铎之“极力安排”所不及者。有《酒阵》立轴(存山西博物馆)草书,推为不二之作,立于轴前,惊心动魄,人生为之摇荡。而傅山之“气概成章”,任笔所之之作书法,亦不免于失笔与缺憾,因此,潦草粗糙者亦不在少,此不必为贤者讳也。而及睹其小楷穴南华经册移一存山西博物馆一,则叹服其气定神闲,沉静内敛之功夫,便上攀钟太傅又或不让。其小楷之质朴天然,劲力内蕴,从容中道,令文徵明失于秀媚,使王雅宜伤于松缓,愚推为傅山之《兰亭》、《乐毅》也。
至晋祠参观专展,见山水轴数件,磊落奇崛,虚和淡逸兼之,实于晚明别开一生面。惜作品太少,老人或不常为之吧。那幅《舞柏图》(存晋祠博物馆)山水,十分“现代”,水瀑留白而直挂,松柏纵横而斜穿,虚实黑白,磅礴气象,让人难忘。愚故云:傅山之作,非其人不能为,在他本人而言,若是精品神品,也是只可有一,不可有二的。指画《鸟树图》一存晋祠博物馆一,斑驳自然,如虫蚀木,而上鸟回头,生动之至,足见老人审美求得“天”之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