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来源:东方早报
现年九十多岁的王世襄常被人们称为“京城第一大玩家”,他曾任清理战时文物损失委员会平津区助理代表、故宫博物院陈列部主任,现任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他对工艺美术史及家具、古代漆器和竹刻等,均有深刻研究和独到见解,其专著有《髹饰录解说》和《明式家具珍赏》等。上海2008华人收藏家大会组委会在会前对老人进行了访谈。
早报特约撰稿 石建邦 刘德媛
问:您收藏的家具如今都在上海博物馆,有“舍不得”的心情吗?
王世襄:没有。只要我对它进行过研究,获得了知识,归宿得当,能起作用,我不但舍得,而且会很高兴。当时,香港朋友庄先生和我商量,想要买我的家具之后捐赠给上博。于是,我提出了条件:你买我的家具必须全部给上博,自己一件也不能留。如同意,连收在《明式家具珍赏》的家具我一件也不留,全部出让。而且不讲价钱,你给多少是多少,只要够我买房迁出旧居。其实当时所得只有国际行情的十分之一,但我心安理得,认为给家具找到了一个安心的好去处。
问:您何时开始研究家具?
王世襄:1940年代初,在四川宜宾李庄,也就是在中国营造学社工作的时候,我经常阅读有关建筑的古籍,对《营造法式》和清代则例的装修及家具产生了兴趣。后来,又读到德国人艾克著的《中国花梨家具图考》。我认为中国家具中国人自己不能不研究,就暗暗立下赶超的志愿。之后四十余年,搜集与研究同步并进,除“文革”期间外,即使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也没有终止过,直到1985年出版第一部著作——《明式家具珍赏》。
问:能说说家具收藏过程中的逸事吗?
王世襄:20世纪50年代初,我在通州一个回民老太太家看到一对杌凳,非常喜欢。我要买,老太太说:“我儿子要卖20元,打鼓的只给15元,所以没卖成。”我掏出20元钱,老太太说:“价钱够也得我儿子回来办,不然他会埋怨我。”我等到天黑还不见他儿子进门,只好骑车回北京。不料两天之后在东四牌楼挂货铺门口看见打鼓的王四坐在那对杌凳上……后来花了400元才买到手,恰好是通州老太太要价的20倍。
问:为什么您爱说自己不是收藏家?
王世襄:收藏不单靠眼力、靠自己爱好,钱财对收藏也十分重要,我的家庭背景和个人经历,说明我根本不具备收藏家的条件。长物可能很珍贵,也可能只是一把破笤帚,我的长物多接近后者。这些长物,有的或许有研究价值,有的或许有欣赏价值,但未必有经济价值。所以我从来不承认自己是收藏家。
问:您如何琢磨一件东西?
王世襄:有四个步骤:一,凭直觉;二,见实物,把真实的东西拿在手里面把玩、体会,获得感性体验;三,搞清楚实物是怎么制造出来的,看清楚其机理和内部构造;四,研读相关文献。
问:您的收藏之道?
王世襄:我没有收藏书画、瓷器、玉器,更没有收藏青铜器,因经济所限,对这些都不敢问津。只是用几元或一二十元的价格,掇拾于摊肆,访寻于旧家,人舍我取,微不足道。我过去只买些人舍我取的长物,通过它们来了解传统制作工艺,辨正文物之名称;或是坐对琴案,随手抚弄以赏其妙音;或是偶尔把玩,借以获得片刻清娱。在浩劫中目睹辇载而去,当时我能坦然处之,未尝有动于衷。由此顿悟人生价值,不在据有事物,而在观察赏析,有所发现,有所会心,使之上升成为知识,有助文化研究与发展,这是我多年来坚守自珍,孜孜以求的。